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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旅獒》:德治的理念与方法

发布人: 发布时间:2021-12-29 点击量:

篇名“旅獒”,意为西方一个名叫“旅”的偏远之国,送给周武王的大犬。原来,周武王灭掉殷商之后,很多蛮夷之国都以“进贡”的方式送来了当地的“土特产”。“旅獒”就是其中之一。针对这个现象,武王的弟弟召公写下了这篇“旅獒”,以之对武王进行政治劝谏。这篇文章虽然以“旅獒”作为标题,但“旅獒”只是一个由头,从全篇的内容来看,它主要阐述了德治的理念与方法,因而可以视为一篇德治主义的政治宣言。

召公的德治思想的原点是:德可以服人,即“明王慎德,四夷咸宾”。它的意思是,君主如果注重自己的德性,就可以对天下形成相当强烈的感召力;四夷之人,都会因为君主的德性而心悦诚服——这个意思,虽然在《尚书》中并非第一次出现,但是,召公的表达更为简明扼要。召公的这句话,已经在君主德性与“四夷咸宾”之间,建构了一种对应关系:君主德性丰沛的标志,就是“四夷咸宾”;那么,反过来说,如果“四夷咸宾”,就表明君主的德性已经达到了一个理想的高度与厚度。

在确立了“以德服人”的原则之后,召公进一步论述了德性与器物的关系。召公认为,四夷选送的贡品,应当是实用的器物,不能是奢侈的玩物。而且,当君主收到贡物之后,应当明白那是自己的德性所致,因此,应当把这些贡物分别赐给其他异姓的诸侯,以弘扬、传播自己的德性,同时又可以督促这些异性诸侯各尽其职守。同时,君主还要把宝石玉器分别赐予同姓的诸侯,以表示自己不在乎这些东西,自己看重的是亲亲之道。在此,召公还特别强调,物因人贵,物贵由人,如果是有德之君所赐之物,则可称为贵重之物;倘若是无德之君所赐之物,则没有什么价值,也没有什么意义。因此,一个君主,如果要让自己的赏赐产生应有的激励功能,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高自己的德性修养。

召公的这个观点,即使到现在,依然是有价值的。它所涉及的核心问题,是政治权力的依据问题。政治权力为什么有效?别人为什么服从?第一种回答,是凭借暴力。这种流行于“丛林时代”的权力,显然不足为训,远远没有达到“政治文明”的高度,至少是一种很低级的“政治”形态。第二种回答,是凭借器物。你如果服从我,我就给你种种好处。这样的政治权力,比暴力性质的权力要文明一些,可以称为以物质利益为后盾的、契约性质的政治权力。这种政治权力的实质,其实是利益交换。尽管这样的政治权力已经超越了“丛林时代”,但是,召公还是不愿认同。他认为,如果政治权力的享有者缺乏足够的德性,这样的政治权力很可能还是无效的。因为,对方即使领受了你的物质利益,但他心里并不敬重你,他转过身去,就可能把你从心底里删除了、踩下去了;甚至连形式上对你表示尊重,他都做不到。因此,召公劝诫武王,不要以宝石之类的器物来换取别人的服从。

  因此,只有第三种回答才是召公所赞同、所提倡的,那就是凭借德性。这种政治权力的实质,是对君主(或其他的政治权力的享有者)的道德、人格、智慧的倚重。相对于以物质利益为后盾的契约性质的权力形态来说,这显然是一种高级的政治文明与权力形态,可以称之为以德性为基础的道义性质的政治与权力。一般说来,政治家如果能在道德、人格、智慧等方面展示出过人之处,就可能更多地提升政治的文明程度。概而言之,政治权力的有效性不能依赖“器物”,而要依赖君主的“德性”,这就是召公关于德性与器物的基本观点。

既然德性如此重要,那么,提升德性之路该如何走?修炼德性的方法是什么?对此,召公的回答是:第一,不为轻慢之事,不以轻慢待人。如果轻慢了君子,君子就不会尽心地为国家服务;对小人也不能轻慢,否则,小人就不会为国家尽力。第二,不以声色自娱。玩弄人的,必丧其德;玩弄物的,必丧其志。第三,不看重那些奇珍异宝,不要想着占有远方的财物,远方的人就会前来归化;尊重贤能之人,就会天下太平。第四,君主应当从早到晚,随时以德性约束自己的言行,任何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,否则,大德必为小过所累。

德治之德,主要就是君主之德。德治意味着,君主既是政治领袖,更是道德典范———甚至主要是道德典范。不过,如此完美、如此金光闪闪的形象,对于每个具体的君主来说,其实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。那么,在漫长的历史上,为什么会要求政治领袖兼任道德典范呢?我反复琢磨,找到的根源是:在政治与宗教没有制度性分化的早期中国,君主就是政治领袖、宗教领袖的混合体,是王者、巫师的混合体。因为,只有通过这种“两位一体”的君主,才可以满足先民们的两种基本需求:对政治秩序的需求,对情感寄托的需求,因此,政治领袖总是要站在神坛上。

在西方,在政治与宗教二水分流的情况下,政治领袖不兼任宗教领袖,不承担满足人的超越性的宗教情感的责任。在这种情况下,政治领袖已经摆脱了他的“不能承受之重”———他的作为道德典范的神圣义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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